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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阿布

说起情歌王子张信哲，那是有名的“宝藏男孩”，他的收藏故事和他的情歌金曲一样广为流传，以前就在台北举办过“清代女性服饰展”“台湾早期家居特展”等，他在清代服饰、中国字画、古董家具方面的收藏大家都见过不少。

没想到的是，在“老上海月份牌”这样的小众收藏领域，张老板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宝贝——最近，他就在上海震旦博物馆举办了“民·潮：月份牌珍稀画稿与二十世纪时尚潮流展览”，展出他收藏的62幅（组）珍贵月份牌画稿原稿藏品和相关服饰。

走进“民潮”，第一感觉是这个展览做得真用心。尽管展品数量并不算很多，但私人收藏的热忱在精心的展陈中一览无遗——

进入这个复古中带着前卫的石库门，眼前一黑，仿佛来到了时光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一组古董家具，模拟出老上海的家居环境，茶几上还放着旧时画报与杂志。

时长一分半钟的动画设计感强，从百乐门到街头巷尾，丽人身穿旗袍款款而过，依稀是老上海独有的风景。

一边观展，耳边还传来张信哲本人录制的语音导览，讲述月份牌背后的故事。

在开幕式上，张信哲说，他收集月份牌，要追溯到90年代初，他因音乐创作造访上海——从小就听的国语歌曲就诞生在上海；幼时跟着身为牧师的父亲在教堂环境长大，上海的城市建筑与之构成某种重叠，让张信哲对上海和上海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过《用情》的一定还记得歌曲首尾的老上海音乐：“我想忘了你……可是……”

《用情》来自新民周刊00:0005:08

初到上海时，他对许多地方都产生了兴趣：“像城隍庙、古董街和万国建筑，都有很多旧海报、月份牌，台湾也有很多一样的宣传画。作为当时流行的广告，看到上海的月份牌感觉很有亲切感，也很有趣，就开始慢慢地收集。先从海报开始，了解它们的背景及人物历史，由于能够找到的相关的资料并不多，所以没有刻意有系统地收集，只是觉得内容精美或者图案特殊就会收藏。越收越多之后，研究同时期相关的资料及出版书籍，更详细地了解背景，才开始留意到月份牌画原稿——但原稿很难找，都是在不起眼的小拍卖会，从那时开始，我也才关注月份牌原稿的出处。”

一关注，就是数十年。

艺商结合，大家频出

月份牌是从中国传统年画演变而来，受到商业社会的影响，发展出“艺商结合”的绘画、广告双重属性，兼具中西方文化特色，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盛行。

张信哲的收藏，包括了三代月份牌画家——从第一代使用西化技法的周慕桥、徐咏青、梁鼎鸣，到第二代独创擦笔水彩画法的郑曼陀，再到第三代的杭穉英、谢之光和倪耕野。

他说，当年阮玲玉、周璇、胡蝶等当红明星也以登上月份牌为荣，就如同今日各色明星争抢时尚杂志的月九金刊。

胡伯翔《秋水伊人》1929纸上水彩

这幅1930年英美烟公司的“秋水伊人”月份牌，据公司广告部高管留下的资料显示，画中女子应是当时影星阮玲玉。

胡伯翔的这一批月份牌的原稿是张信哲在澳大利亚的拍卖公司拍得的，卖家是英美烟公司高管的后代。“那次拍卖拿出的几乎是所有的月份牌画原稿，除了美女还有风景、国画、烟牌以及胡伯翔的摄影作品。由于财力有限，就只收藏了月份牌画原稿的部分。后来通过与拍卖公司与家属沟通，将家里的其他原稿也一并转让给了我。这批作品无论是从收藏来源、作品质量和内容相对来说是比较完整的。”

光前创作的影星胡蝶

谢之光，1930年，纸上水彩

这张画中的女子则是与阮玲玉关系密切的朋友梁赛珍。当年阮玲玉自尽后，先后流出四封遗书，《思明商学报》刊登了两封遗书，遗书的内容除了痛斥张达民外，还指责唐季珊是个“玩弄女性的恶魔”，并且遗书旁附上的一篇文章显示，这两封遗书是由梁赛珍姐妹提供。而之前的“假遗书”，则是唐季珊害怕受到牵连，找梁赛珍的妹妹梁赛珊代笔，伪造了两封阮玲玉“遗书”，并以“人言可畏”的托辞，将他虐待阮玲玉致死的罪责推向社会。出于良心，梁赛珍姐妹才选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一幅幅月份牌，勾勒出浩瀚的上海电影往事。

展览大厅内还“拆解”了一幅郑曼陀的代表作：

这幅画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使用了“擦笔水彩”画法，这是郑曼陀的首创——先以铅笔勾勒底稿，再用毛笔蘸精碳粉，擦出轮廓的明暗层次，再薄施透明水彩，使画面色感柔和、匀静细腻，画中人物具有较强的立体感。

孙尧工作室创作的月份牌分解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郑曼陀的名字就代表了“月份牌”三个字，他在上海的卖画生涯非常红火。而之所以能在上海滩众多的月份牌画家中受到众多商家的青睐，和他自创的擦笔水彩画法不无关系。一时间人人效仿，坊间盛传“家家曼陀，人人擦笔”。

有钱画国画，没钱画年画

由于月份牌具有浓厚的商业画属性，所以当年红极一时的画家收入颇丰——郑曼陀“一张画卖400块大洋”。而当时一个当红的女明星，每个月收入也才150块大洋。假设按照一块大洋约等于今日1000元来计算，一张名家月份牌画的价格要达到四五十万元之巨。

另一位月份牌画家谢之光曾说：“有钱画国画，没钱画年画”，这说明月份牌画家的社会地位不如国画及西洋画画家——郑曼陀从事月份牌画创作不超过20 年，后30年他一直在努力打造自己国画家的身份。其他画家也常有半途转行、不让子女接班、改学国画等种种情形。

但与此同时，商业画带来的收入也是丰厚的。郑曼陀、杭穉英、谢之光并称“月份三剑客”，三人的一幅画都在四五百块大洋。

胡伯翔，1920年，纸上水彩

还有出生于绘画世家的月份牌名家，比如胡伯翔——他的父亲是与吴昌硕齐名的著名画家胡郯卿。1913年17岁的胡伯翔随父亲来到上海，随即便以不凡的画技赢得沪上画坛领袖吴昌硕的青睐，两人成为了忘年交。

不久英美烟公司也向胡伯翔伸出了橄榄枝，并给予那个年代绝对无法让人拒绝的格外待遇：月薪500 块大洋，每画一幅月份牌另计报酬。1917年，21岁的胡伯翔签约进入英美烟公司，成为当时上海滩身价最高的月份牌画家。

这幅画稿，仔细看会发现画中有画——背景墙上的山水画也是胡伯翔本人作品，他还将签名放在水墨画中，构思极为巧妙。

抗战时期，胡伯翔称病拒绝作画，被“76 号”日伪特务机关带走，关押期间受尽侮辱，最后托人求情作保，才被释放回到家中。愤激之下，他决定不再作画示人，给自己当时的绘画生涯做个了断。为了生计，胡伯翔接受老友陈蝶仙创办的家庭工业社经理一职，后又升任总经理。有着20 多年广告业经验的胡伯翔对这家濒临倒闭的工厂采取了许多有效措施，提高产品质量，增加产品种类，力推广告宣传，使产品形象深深印入每家每户，蝶霜便是其中成功的一例，人们在购买时会直接用“蝶霜”来替代“雪花膏”三个字。

杭穉英作品

如果说郑曼陀是月份牌画定型期的代表人物，那杭穉英就是月份牌画的集大成者。他还成立了“穉英画室”，与金雪尘与李慕白三人组成黄金组合——先由杭穉英出创意打草稿，李慕白绘制人物形象，金雪尘补景物，最后再由杭穉英做整体调整和细致加工，月份牌边缘的花边纹饰、美术字，商品图案等等，则交由画室其他成员完成——可以说是组建了一支商业画的集体创作队伍，无论是内容之丰盛还是数量之繁多绝无第二人可比。

杭穉英还非常重视团队建设与企业文化，经常组织画室的年轻人外出旅游、唱京昆、学跳舞，甚至把京昆大家俞振飞请来教授戏曲。最难能可贵的是杭穉英并未将擦笔水彩画的画法封藏起来，而是公之于众与大家分享，为人甚是大度。

“穉英画室”接到的一些委托制作单

抗战期间，杭稚英停止了画室业务，情愿搁笔罢画，也绝不落水当汉奸。整个“穉英画室”陷入经济窘迫，举债度日，直至抗战结束。1945年抗战胜利后，民族企业重新开业，“穉英画室”重获新机，一时间业务大增，杭穉英带领大家日夜奋战，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将所欠债务全部还清。

时光不等人，这些美景等你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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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兴起的石印术，也为月份牌画的传播奠定了重要基础

满满都是生活的细节

如今再看这些月份牌画，除了感叹匠心妙笔，还有一重记录“民潮”的价值——仔细看，画中女子所着旗袍，有传统的花卉、凤凰纹样：

也有前卫特别的蛛网造型：

抽象图案、银丝镶嵌也不在话下：

金梅生创作的这组图，将四季风景置于穿着时令服装的美人身后作为背景——

其中冬季图在修复过程中，揭开剪贴补上的部分，才发现他将原先浅色斜纹格子的旗袍图案换成艳丽底色配以花朵的纹样——

可见当时时尚的脚步有多快，画师随时要根据流行趋势来修改作品。

再看女子所穿鞋履：

所佩首饰：

追求时尚的心、力都丝毫不逊今日。

穿过一道珠帘，又仿佛进入另一个时光走廊，眼见之前画中所绘服装一件件活了起来——

看这做工精细的镶滚

当年旗袍风行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由于女性要寻求思想的独立和女权的解放。

30 年代初期，用阴丹士林蓝布面料做的旗袍风靡一时，女学生、女工、家庭妇女皆可穿着。她们虽然收入不高，也会去买口红，裁剪旗袍。

含蓄？保守？事实颠覆你的认知

其实整个展览中，最为动人的细节，还是画中女子的气质——不论穿着朴素或华贵，女子的表情都独具精气神：

“男人不如香烟”，是那时候的大女主没错了

张信哲最终挑选了这幅并不知名的作品作为展览海报：

作者：子敬

“它并不是所有展品中最出色的一件，甚至于尺幅也较小，至今也未查询到关于画师的任何相关信息。但画中女子的姿态代表着那个时代鲜明张扬的个性形象，不同于我们对那个时代的女性认知：含蓄、保守。她们或许比我们现代人更加懂得何为潮流时尚。她那精致的‘爱司头’也许是外婆的老照片里同样的发型，那件蓝色真丝睡袍，或许就是祖母衣柜里一直舍不得扔掉的记忆，手里拿着的化妆品仍旧是我们至今还在用的同款，她们的时髦比起今日的我们从未过时，我们并没有超越她们，所有的一切是在轮回中复苏……”

展览最后，在“偏差与未来”部分，我们还会看到薛松、高田唯、约翰尼·汉拿、彼得·劳埃德四位当代艺术家对于月份牌或旗袍的重新演绎与创作，他们通过自己对于“民潮”的理解而创作出全新的作品。

展览现场的薛松和高田唯作品，以“何日君再来”结束观展，同样匠心独具。

就连纪念品商店也经过一番设计：

张信哲希望通过这一次的展览，让更多人了解、认识并爱上月份牌，爱上月份牌背后的文化，并重新观察审视我们的前辈留给我们的丰富精神文化财富。正如他所说：“无论是唱歌，还是收藏、做展览，这一切，都是相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照片提供：潮水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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