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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古纸币（上）

　　纸币从宋朝发轫，传到金朝承前启后，元朝是古纸币发展的高峰。明朝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仍然承续元朝的制度，继续发行纸币。直到明朝中期以后，纸币逐渐被白银替代，退出了历史舞台。清朝从立足中原起，就不允许使用纸币，所以到晚清时代，过去的纸币是什么样子，已经几乎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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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死城

　　现在已知最早的中国古代纸币实物是元朝的宝钞。而最早发现元钞的是一个俄国人，此人名叫科兹洛夫，一个中亚探险家。

　　人类的探险活动起源甚古。在中国，晋代曾经出土过一批竹简，其中有一篇书叫《穆天子传》，记载了周穆王西行的事迹，可以说就是一部神话化了的探险游记。汉武帝时期张骞通西域，被历代称为“凿空”，那是真正的探险。可以说，没有探险，就没有人类的进步。而近代意义上的探险，起于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一年在中国是大明弘治五年，郑和已经去世50多年，中国轰轰烈烈的航海活动也告一段落。哥伦布代表西班牙从新大陆带回的黄金刺激了欧洲的探险热，老殖民各国纷纷造船下海，每见到一个尚未开发的岛屿或陆地，就插上自己的国旗。1498年，葡萄牙的达·伽马通过好望角到达印度；1522年，麦哲伦船队通过南美洲、太平洋完成人类首次环球航行，而麦哲伦本人在这次航行中激怒菲律宾当地人而被杀；1642年，荷兰人发现了新西兰；1770年，库克船长在澳大利亚升起英国国旗，到18世纪末期，地球上所有的未开发的大陆和主要岛屿都已被发现。正是此时，欧洲的工业革命也已基本完成，对原料和市场的占有成为本土的急需。于是探险家们把目光转向了已知大陆上的未知部分。对亚洲腹地的探险就成为了热点。

　　俄国是在彼得大帝时代加入到世界大发现热潮中的。限于俄国的地理位置，俄国探险的主要目标只能标定在北冰洋、东西伯利亚和中亚。1845年俄国成立皇家地理学会，19世纪后期，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4次到中国的新疆、内蒙、青海、西藏探险。原产我国而已经灭绝，近年从国外重新引进的新疆普氏野马，西方学术界称为野马之母，就是由他发现，被沙皇命名为普尔热瓦尔斯基马。普尔热瓦尔斯基的学生科兹洛夫继承老师的事业，6次出入蒙古、青海、西藏，作了大量地理、地质、生物、考古考察。1908年初，科兹洛夫受俄国地理学会派遣第5次进入内蒙。他这一次的目的是西藏和四川。但是他心目中的目标是阿拉善的一座神秘死城—哈拉浩特。此前，探险者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座城，但当地牧民却拒绝为外国探险家指路。

　　哈拉浩特是蒙语。哈拉来源于突厥语，是黑的意思，浩特的原意是井，后来引伸为有井的地方、人聚居的地方，最后发展成为大型聚居区的称呼。所以内蒙古至今叫浩特的地方很多，呼和浩特、二连浩特、锡林浩特、乌兰浩特等等。汉人就直接称哈拉浩特为黑城。如果说它是死城，那么在500多年前的元朝末年，那里还是一处水草丰茂、商业繁盛的重要城市。这座城市位于今天的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境内，从祁连山流下来的雪水形成黑水河，向北流入巴丹吉林沙漠，流经额济纳后注入中蒙边界的居延海。早在战国时成书的地理著作《禹贡》里就有关于弱水（即今黑水河）的记载。汉朝在这里设立烽燧，近代以来出土过大量汉简，就是当时守卫部队的遗物。西夏时代，这里建成了一座城市，名为黑水城。元朝这里是亦集乃路的首府，一座重要的城市，亦集乃就是今天额济纳的古代译音。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来中国就曾经从这里经过，他在游记里记述说“城在北方沙漠边界…颇有骆驼牲畜，恃农业牧畜为生…行人宜在此城预备40日粮，盖离此亦集乃城后，北行即入沙漠…”原来这里是向北进入蒙古高原成吉思汗驻地哈拉和林的准备基地。从明朝初年开始，这座城就被放弃了。科兹洛夫要去的，就是这座城。

　　黑水河流到这里称额济纳河，原来是穿城而过的，根据科兹洛夫在当地采集的口碑，元朝灭亡后，还有一位蒙古的黑将军驻守在这里。明朝军队打来的时候，黑将军据城坚守。明军久攻不下，就用麻袋堵塞了额济纳河的上游。城里断了水源，黑将军不得不杀死妻子儿女，突围出城，结果全军覆没。城市从此衰落荒頹，几百年后，终于无人知晓了。当外国考察队来到这里的时候，当地的土尔扈特蒙古人都不愿意把古城的情况告诉他们，所以在科兹洛夫之前虽然也有俄国人听说过这座古城，却始终不知道哈拉浩特在什么方位。科兹洛夫从外蒙古方向进入额济纳地区，一路用八音盒、左轮手枪结交蒙古札萨克（清朝封蒙古旗主为札萨克）。当他摆平了额济纳札萨克固山贝子达西后，终于得到了进入哈拉浩特古城的准许。

　　1908年俄国旧历3月19日，科兹洛夫穿越荒漠进入哈拉浩特古城，随即指挥手下人员开始了挖掘，找到了大量的古文书、佛像、佛经、装饰品、纺织品、陶瓷、古钱币和建筑构件，仅头几天就装满了10大箱，并且马上派人送回彼得堡。在额济纳，他一直停留到3月30日。临离开古城前，正当科兹洛夫收拾采集物的时候，考察队从城里商业街的沙子和牲口粪土层下15厘米处找到了一卷灰纸。纸张有厚厚一迭，每一张上都盖有红色的官府印章。科兹洛夫认为这是中国的纸币。他把它们装进箱子，就向南进发了。

　　科兹洛夫此行的目的既然是西藏和四川，离开阿拉善后他就向青海走去，一路考察，测绘地图，收集沿途的地理、气象、地质、物产和历史、社会人文资料，经青海湖进入黄河上游谷地。但是他心中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黑城，最后终于放弃了四川之行，经甘南藏族地区，重新回到阿拉善，再次走进哈拉浩特。这一次他的收获可以用“非同小可”四个字形容。他打开了哈拉浩特城外的一座佛塔。这座佛塔大概是一位得道高僧的灵骨塔。塔中有他的遗骨，陪伴老僧的是堆积如山的经卷、图书、铜质泥质木质丝质的佛像、手稿等等、等等。科兹洛夫在这里兴奋地忙碌了4个星期，把所有能带的东西全部装箱，甚至把那位高僧的头颅装了箱。其中佛像有300多件，书籍超过2000册！所有这些东西他毫不犹豫地运回了俄国。

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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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珍宝

　　1909年夏，科兹洛夫回到了俄国，他带回的东西价值不可胜计。其中最为人注意的有两项：一项是他带回书籍中有大量西夏文图书。西夏文是西夏仿照汉文的造字法则造出的西夏国文字，随着西夏政权和覆灭，西夏文也就湮灭，从元朝以后，就基本无人认识了。这里发现的大量西夏书籍，对了解西夏文化显然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特别是这批书籍中还有几部西夏－汉文字典，这对重新认识西夏文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由于科兹洛夫的发现，俄国成了世界上西夏研究的中心。另一项就是他带回的古代纸币，带回俄国以后，经过俄国学者的辨认，确定为元朝的纸币。在此以前，尽管中国的正史《元史》记述了元代的纸币，但已无人见过实物是什么样子，这是最早为人所知的古代纸币实物。当年秋，俄国把其中的一部分在彼得堡俄国科学院亚洲博物馆展出，立刻在西方学术界引起轰动。

硬币收藏丨硬币中的黑马，单枚价值不菲，你家能找到吗？

　　黑马或者币王或者王者都是对于钱币中非常厉害的钱币的称呼，然而在硬币中有一枚黑马，估计很多朋友都没有见过，而正是因为没有见过，大部分价值都不低，甚至有一枚价值达到了上万元，今天我们就来看一下，不知道各位读者朋友是不是见过这枚硬币呢？ 　　

　　然而中国学界对此却还一无所知。实际上，西方早就对中国开展了多学科的研究，其中很多还是经过中国政府批准或允许的，但中国却无人了解他们在中国干了什么。1868－1872年，德国地理学家冯·李希霍芬用4年时间走遍当时中国18个省中的14个，考察测量了大量地理地质图，在德国出版了5卷本的《中国》一书，在西方产生了重大影响；1874年，英国人福赛斯到新疆，发现了汉代和田地区铸造的钱币和阗马钱，引起西方注意，以至法国杜特雷依、英国斯坦因、俄国奥登堡、日本橘瑞超等发现收集了300多枚，而我国学界毫不知情；汉代兰楼故城由瑞典人斯文·赫定于1901年发现；1907年英国斯坦因发现敦煌藏宝，而后斯坦因和法国伯希和把大批敦煌卷子运送回国…平心而论，这些外国探险家中虽然也有间谍和盗宝者，但相当多的人还是真正的科学家。他们把带回去的标本和资料整理发表，实物大多得到科学的保管，也允许公开参观。但是他们的科学活动也都是有背景的，资助他们的不是政府就是商业利益集团。比如李希霍芬，他的著作奠定了中国地理和地质学的基础，“丝绸之路”这个概念就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对中国的考察也为德国强占山东提供了极好的依据；再如科兹洛夫，他本人就带有俄军上校军衔，考察队中还带有哥萨克兵。即便这些科学家本人，也有着浓重的殖民主义思想，他们头脑中根本没有被考察国家的主权观念，看到珍贵的宝物就用各种手段骗、买、偷、抢到手，然后不和当事国打招呼，扬长携载而去。中国由于国家的腐败和学术的落后，往往很晚才能得到消息。

　　1911年，日本著名的中国学家狩野直喜决心到欧洲考察西方学者在中国找到的资料。当他来到彼得堡时，看到了科兹洛夫带回来的黑城资料，并且拍了一部分照片。当时中国的学者罗振玉和王国维正在日本，他把这些资料寄给了罗振玉。罗振玉随即把它们收进了自己正在编辑的《四朝钞币图录》中。这本书1914年在日本珂罗版印刷出版，尽管这些照片是隔着玻璃拍的，模糊而没有比例，但这毕竟算是中国人第一次知道中国古代纸币的实物是什么样子。

珍宝再现

　　科兹洛夫带回的元钞在彼得堡只展出了8张，因而中国始终认为他找到了8张古代纸币。70年多后，1985年，我和内蒙古钱币学会的卫月望先生着手编辑一部新的古代纸币图录，为了得到科兹洛夫的资料，我查阅了科兹洛夫的著作，并且得到了苏联列宁格勒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中国钱币研究人员妮娜·伊沃奇金娜的协助。这时才知道，科兹洛夫在黑城找到的元代纸币不是8张，而是一共有60张。正在此时，听说内蒙古的额济纳旗又有元代纸币现身。得知消息后我立刻就赶往了额济纳旗。

黑城1985年发现的元代纸币

　　阿拉善盟在内蒙古自治区的最西端。我是从银川下火车，乘坐当时刚刚兴起的民营长途汽车翻越贺兰山，来到阿拉善盟的。阿拉善盟有3个旗：阿拉善左、右旗和额济纳旗，盟治在左旗。居民主要是蒙古族的土尔扈特部，与现在多为人所知的从俄罗斯东归的英雄土尔扈特部是一个祖先。他们在康熙末年回国到西藏熬茶，因为被新疆地区叛乱部落阻隔，最后由清朝皇帝批准，在这里定居下来。因为东汉平定西域的定远侯班超曾驻札于此，定名定远营。有多位宗室公主下嫁阿拉善旗主，所以阿拉善的札萨克被封为亲王，跟随公主的亲兵官员在此地世世繁衍，所以阿拉善有“小北京”之称。从盟所在的左旗到额旗有700公里，几乎要穿过整个巴丹吉林沙漠。科兹洛夫的驼队当年从哈拉浩特到定远营走了整整20天，现在有了公路，我们要一天赶到。陪同我的是额旗的小“王爷”达希布拉图。他的爷爷就是当年接待科兹洛夫的达西。民国后达西被封为亲王，亲王的儿子解放后曾任旗长。达希布拉图本人任盟人民银行副行长，仍深受人们尊敬，人呼“小王爷”。我们早上7点出发，沿途虽然也曾在沙漠中陷车，但是终于在晚饭前赶到了额旗所在的达赉库布镇。

　　到了额旗我们马上了解情况。原来这次出现的元钞埋在沙漠中，是大风刮过露出地面而被牧民发现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就来到了文管所。这些元钞都收藏在文管所一个肥皂纸板箱里，包着一些旧报纸。打开报纸包，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厚厚的两大块，几乎完全粘结在一起的灰灰的纸砣子。文管所曾经试图把它们分开，也确实揭出了一些，但是再往下，就揭不开了，也不敢再揭了。从揭出来的看，大多是元朝的“至元通行宝钞”，以贰贯面值的为多，也有少数伍百文面值的。至元通行宝钞从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开始发行，一直到元朝末年因为战乱而通货膨胀，政府重新发行中统元宝交钞，与至元钞的比价是1：2。此后我还找到了一张壹贯面值的至元通行宝钞，这令我兴奋无比。因为当时所能见到的资料，除了科兹洛夫发表的以外，国内还没有至元一贯的元钞。有此一张，就不枉这几千公里的奔波了。

黑城出土的至元一贯钞

　　到了额济纳，当然要去黑城。那是古代纸币最早的发现地，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黑城在距达赉镇30多公里的沙漠戈壁上。平平展展的戈壁滩，除了稀稀疏疏的骆驼刺，寸草不生。额济纳旗的特产是骆驼，只有骆驼能够享用这种植物，因为没有草，这里连羊都养不活。我们的巡洋舰越野汽车几次陷在沙地里，车子的速度稍一放慢就会下陷。我们不得不在把车子推出来以后就让车子加速，然后我们再追跑上去跳进车里，十分惊险。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还是在一层薄薄的沙壳下面，是原来的农田，只是在被放弃以后才被沙子掩埋。这种现象说明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水草丰茂、人烟辐辏。黑城就孤零零地站立在这样的戈壁滩上。四四方方的一座城，城墙由土堆垒而成。城的北面，风已经把沙子堆到与城墙一样高。城内的建筑已经几乎完全倾颓。1983年到1984年，内蒙古考古所和北京大学合作曾经对黑城作了科学探查，采集到大量文书。这一次元代纸币又大量出土，是历史上发现元钞最多的一次，虽然纸币还不能完全打开，估计总数量在200张以上。对研究西夏到元朝中国西北边境的社会历史状况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站在古城上，感慨万千。黑城，70年前它第一次揭开神秘的面纱，把消失已久的古代纸币揭示在今人面前，却不能让它的主人作主。70年后，它又献出数量最多的元钞来回答自己历史的主人。现在，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离那次探访额济纳又是20年过去了。在额济纳的旁边，酒泉发射基地直指苍穹，中国的英雄已经飞出地球，历史和未来就这样奇妙地结合在了祖国西北的沙漠中。

　　沙漠中的“黑城”。今天，城墙角上的佛塔已经被重修，像新的一样。我去的时候，仍然保持着五六百年前的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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